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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林武术追求“拳禅合一”的终极目标(蔡宝忠)
    嵩山少林寺是习武和传播佛教的重地,佛教先于少林武术。少林寺初建于北魏太和19年,是孝文帝元宏为印度高僧跋陀传教而建的,随后便成为了习武的场所,二者在相对独立发展的同时,也得到相互的渗透。佛教向少林武术的渗透是以禅宗为主体的。所谓禅,梵文Dhyana,音译“禅那”,通常译为:静虑,而静虑一词,来自于《瑜伽地师论》的一句话:“言静虑者,于一所缘,系念寂静,正审思虑,故曰静虑”。其实质起源于释迦牟尼佛的“拈花示众”。自北魏孝文帝起,跋陀便以少林寺为道场,向弟子们传授小乘禅法,使少林寺起到禅宗统帅的作用,构成了第一次中外文化的交流,并逐渐形成中土化的佛教宗派——禅宗。禅宗的最大特点是“不立文字”,以摆脱印度佛教经典的许多高深理论,全凭修行者的悟性;去“明心见性”,以领悟宇宙的永恒,自身具有的佛性。怎样启发“悟性”呢?禅宗利用日常生活中的一句话、一个动作、一声呵斥、一顿棍棒、一阵拳脚,来启发悟性。[1]表明禅宗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,,就像春天处处都有百花的芳香一样。“青青翠竹,尽得法身,郁郁黄花,无非般若”。总的看,禅宗修炼全凭自身体验,这种方式、方法与习武是相通的。
    根据史料和自身习武的体会,我们将禅宗与少林武术修炼方面的关系概括为以下六个方面:

    一.佛教礼法与少林拳礼的结合
    合十礼和单掌礼为佛家的根本礼法,在遇人、遇事时皆以礼相待。无论是单掌还是双掌均至于胸前,头稍低,闭目,取站位、弯腰或盘膝位,以表虔诚。少林武术的“抱拳拱手礼”是对佛家“合十礼”的一种变异。佛家的“合十礼”是两掌十指相合,寓意掌心、人心和佛心的融会,不宣自明。而少林武术的“抱拳拱手礼”,一拳一掌构成武术的基本手型,二者相抱,表示五湖四海皆兄弟,团结互重。在对练或交手时还要说一声“请……”字,试图摒弃门户之见。单掌礼是在手持器械时使用,一般是根据个人的习惯,一手持器械,另一手做单掌礼。自1986年起,武术教育中实施了统一的抱拳礼的规定,并赋予了新的含义:右手握拳喻武,“以武会友”,以左掌掩右拳喻拳由理来,屈左大拇指喻不自大,左掌四指并拢喻四海武林同道团结齐心发扬武术。可见,佛教礼法与少林拳礼、与中华武术礼节的相互影响。“以礼始,以礼终”是佛家和少林武术最基本的礼法和持戒要求。

    二.参禅打坐与少林坐功的结合
    佛教禅宗的入门功是参禅打坐,修禅包括参禅、坐禅和禅定三个主要环节。参禅是指坐禅和禅定的全过程;坐禅是指参禅时所采用的静坐方式;禅定则是指在修禅过程中内心所获得的安静状态。参禅打坐被称为是一种上乘境界。《禅门经云》问:“云何为禅,云何为定?答:妄念不生为禅,坐见本性为定”;六祖慧能这样说:“外不著相为禅,内心不乱为定”。它是一切入静法的基础;而少林武术的入门功是坐功,以排除一切私欲杂念为基础的。一个坐禅、一个坐功在方式、方法和作用上具有异曲同工的效果,这是二者的天然巧合。关于禅定的坐法有多种,但是在少林寺最有影响的要算“止观派”和“壁观派”两种。建寺之初,少林武术信仰的最初形态就是禅定,由印度高僧跋陀所传授,其中小乘派佛教(亦称“希那衍那”)就属于止观派。止观是扫除杂念,以使专心一境的方法。可供参考的方法有系缘守境止法、制心止法、空观法和假观法等。[2]当时得法者主要有僧稠、慧光、道房等一代大师;而达摩所传授的为大乘派佛教(亦称“摩诃衍那”),属于壁观派,并构成第二次中外文化的交流。壁观派即外止诸缘,内心无喘,心如墙壁,以阻碍种种杂念的干扰。得法者主要有慧可、僧副、道育等一代大师。其中慧可“立雪断臂”的传说,成为修炼少林武术的重要精神支柱。少林古老的“十禁约”第二条规定“禁异思”,强调出家人要少思寡欲。通过坐功可以实现一个人从俗家到出家“脱胎换骨”的超越。
    无论是禅宗小乘,还是禅宗大乘,都是以坐禅修心,以静养性为目的的。这种静而不动的参禅宗法,限制了众僧的肢体活动,损害身体是无疑的。加之少林寺地处深山丛林之中,当时人烟稀少,猛兽成群,出没无常,直接威胁着寺僧的生命安全。这种客观现象和自然环境为少林武术的产生提供了条件。由此我们认为:少林武术的起源是以保护自己为第一前提的,至于护院、军事、政治目的都是后来的事情。

    三.佛教戒律与少林禁约的结合
    戒律是佛门宗师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、僧徒四众(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和优婆夷)必须遵守的起码行为准则。从五戒到三百四十八戒等,它涉及到信徒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。集中体现了佛教从善去恶、正知正见的道德要求。据《佛教持诵必要》中说:最早成文的戒约有五条,即一不杀生;二不偷盗;三不邪淫;四不妄语;五不饮酒。入教首在戒律能持否,并被众僧徒奉为金科玉律,遵照执行。至于少林武术“十禁约”的出现,首先要考察少林武术产生的过程,从宏观看,无谷等在《少林资料集》中谈到:少林拳法是在军事实践与汲取民间武术精华基础上发展起来的,是集体智慧结晶的产物。从微观看,少林拳是具体的人创编而成的,据《少林武僧志》“少林寺最早的武僧”考证:自跋陀主持少林寺后,广收门徒,其中有一位佛武皆通的高僧叫僧稠,这是少林寺最早的武僧长老,被称为兴武始祖。在跋陀开基后不久,“稠禅继续”,不断寻找“禅武”的结合点。当时只有僧稠具备这样的条件。所以,我们有理由称“僧稠为‘禅武结合’第一人”。
    僧稠是跋陀主持少林寺后,招收的两个徒弟之一。跋陀称稠为:“自葱岭以东,禅学之最,汝其人矣”。这种评价是极高的。僧稠修禅的深厚功底,并不只是在少林寺短时间内修得的,而是经历了幼年“落发为沙弥”、青年投“钜鹿景明寺”及少林寺复合而成。当僧稠融禅武于一身时,正值主持少林寺,倡导拳禅一体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。[3]据唐人《嵩岳少林寺碑》记载:“稠禅师,探求证法,住持塔庙。”另据少林寺塔林遗存的明代嘉靖二年(公元1523年)《嵩岳少林禅寺德心政公和尚灵塔记》载:“钵拖(跋陀)开基,稠禅继续,元朝雪庭,归于洞派。”作为少林寺二祖,僧稠禅师的武功正是融民间武术与少林武术为一炉的,在形成僧徒尚武修禅方面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。
    少林武术的产生为武僧禁约的产生提供了必要条件,没有规矩,则无方圆。在当时出现了古老的少林“十禁约”:即一禁叛师;二禁异思;三禁妄言;四禁浮艺;五禁盗窃;六禁狂斗;七禁违戒;八禁抗诏;九禁欺弱;十戒酒淫。这是少林武术最早的条款式戒律,它的形成与僧稠有密切联系,由于僧稠禅师通佛善武,任方丈后自然要对弟子们传佛授武,严加禁戒,以利于实现传教和守院自卫的双层目的。从佛教“五戒律”和少林武术“十禁约”内容看是一脉相承的,全部包括在“十禁约”内,只是“十禁约”更突出了武德内容,这正是佛教与少林武术的重要结合点之一。[4]在后来的“觉远的第一宗法”和“重订的少林习武十戒约”中都融入了佛教戒律的内容。
    在这里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:少林武术被称为是世界宗教史上的一种奇特现象。为什么这样说呢?以技击为本质的少林武术与佛教教义完全相抵制,并能融合在一起,而且名冠天下。最重要的原因是“戒约“的力量,这里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概括:①尚德不尚力,重守不重攻。推崇道德,不尚武力,惩恶扬善,自卫为本。如少林武术强调“八打八不打”,“八打“之处均为不致造成严重伤害而能控制住对手的部位,凡是不打的地方都是一些致命的要害部位。②避其锐器,倡导钝器。少林武术是以尚棍而著称的,这是它的原始自卫本意。僧徒的身体条件各不相同,应该各自使用便利的器械,可是少林武僧却整齐划一,人人使棍,并成为一项规矩。因为棍的杀伤力远不如刀剑等金属利器,基本符合于有限度地使用器械的佛门弟子身份。“杀戒”与“兵者凶器也,圣人不得已而用之”,终于导致了少林尚棍的这特色。很值得深思。

    四.教养生与少林内功的结合
    智者大师在《六妙法门》第二中认为:佛教养生之法,以修定为要旨,关键在于数、随、止、观、还、净六字之中。六种修定方法都强调呼吸方法、调和气息、无分散意、凝寂其心的入静境界。少林武术素有七十二艺,其中内功有三十六艺,并以易筋经和洗髓经二法为之著。二法者,气势也。气是指内的修炼,而势是指外的修炼,关键在于气与势两个方面。把握了气势,就把握了心法要旨。[5]就气或内功的修炼而言,在外为吐纳之气,在中为气血之气,在内为真元之气。若想吐纳顺、气血通、真气活,其法门就是有序的定向的运气、调气、呼吸;其大致步骤为上丹、数息、神移、施放和下丹等六个部分,其方法包括和、旋、注、观、涌、汲、收、压、定等,[6]与数、随、止、观、还、净有着天然的契合。按照二法的要求:只要呼吸方法正确,调息到位,运气适时,气血自然通畅,真气活泼,功效赫然。[7]如少林武术高僧能行拳数趟而大气不喘,就是得益于少林内功独特的呼吸方法。另外,就是少林硬气功中的大力金刚掌、铁砂掌、朱砂掌都属于吐纳术之列。吐纳术外发,可以开山催石,这是少林武术独到的地方;而内修兼能延年益寿,这与佛教养生的目标是一致的。
    简而概之,少林武术“要以气为始终之则”。说明少林武术是十分重视内功的修炼。明清之际黄宗羲在《王征南墓志铭》中一家之言称“少林以拳勇名天下,然主于搏人,人亦得以乘之。有所谓内家者,以静制动,犯者应手即扑,故别少林为外家”的内外家之分。这种主观臆断的划分方法本身就是错误的,理由有三点:①内外家之分没有任何意义。两个拳系是在不同背景下形成的,因而在技击理论、战术原则和技术方法上也会有所区别,这是必然的,否则就不会有今天的131个拳系;②内外家都要做到内外兼修。少林有七十二艺,其中有三十六硬功、三十六柔功,又称三十六外功、三十六内功,表明少林武术在修炼上内外的匹配是相当合理的;而内家又称“南宗”,或“武当派”[8]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们来看一看武当的四大功法:即软气功、硬气功、轻气功和特绝功。[9]其中硬气功和特绝功也是以外在表现为主的形式,内外功各占50%;只能说在修炼的过程中其方法和侧重点有所不同罢了;③其实内家拳只是一个拳种,据黄百家所言:内家拳六路中有阴阳十八法,而变为四十九势,但没有人能够复其原貌。[10]民国期间有人受习惯的思维定势影响,将太极拳、形意拳、八卦掌统称为内家拳,呼之为“武当派”。实际上,太极拳、形意拳、八卦掌也并非出自武当山,可见,这种生搬硬套的做法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,更缺乏科学依据。

    五.禅宗要义与少林心法的结合
    禅宗的宗旨在于实现达摩的一句话“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[11]的目的。所谓“不立文学,教外别传”的意思是禅宗讲究言语道断,离语言文字,直传佛祖心印,因此它是在如来言教之外的别传。所谓“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,是禅宗最具特色的修行方法。它抛弃一切形式,直接以内心与自然界进行深层接触,以明心见性作为修持的目标。作为禅宗初祖的达摩,不可能去创立较为复杂的招招势势,而是至简至要的方法,“达摩东来一字无,全凭心意下功夫”之说便是一个例证。
    这里要特别强调“佛性在心中”的要义,《坛经》中有“一切万法,尽在自身心中”。五祖弘忍大师说“不识本心,学法无益”。六祖慧能在广州法性寺传法时,院中风吹幡动,一个和尚说是风动,另一个说是幡动。这时慧能说“不是风动,不是幡动,仁者心动”。这些都说明了僧人要有“清静本心”[12]。只有“清静本心”才能在平日里被理智、逻辑判断活动以及习惯动力定型所抑制,并能开掘潜在的直觉悟性重新显现活力。少林武术继承了禅宗要义,重视心性的修炼。在练心时讲究“心为一身之主,五官四肢百骸之帅。心一动则气容易上浮,气上浮后视觉恍惚,听觉失聪,手足失错,何能应敌变化于仓猝间。”《少林拳术秘诀》称“上乘技击术,总以有几分禅机,方能活泼镇静,所谓超乎寰中,得其象外之法”。古人喻参禅如用兵、技击似禅机,需要有超越有为的、深沉而自若的心态本性,才能立于阴阳不测之地,随机发用。近代少林寺妙兴大师在“行功罗汉拳诀”中贯穿了“心法”修炼,并称“出于心灵,发于性能,似刚非刚,似实而虚,久练自化,熟极自神”。将发于性灵为拳术宗本。少林拳谱中有“耳与心合多益精,目与心合多益明,口与心合多益勇,鼻与心合多益力,手与心合更疾快”。“五行相合一气,心一动而内劲生”,强调的都是心的作用。

    六.佛教称谓与套路名称的结合
    “罗汉”是佛教对断绝了一切嗜欲,解脱了烦恼的僧人的称谓;“金刚”则是佛教对手拿金刚杵的佛的侍从力士的称谓;“夜叉”由梵文音译而来,最初为印度神话中的小神灵,佛教中土化后成为中国古代传说故事中的“捷疾鬼”,恶人凶相,勇猛迅疾。少林拳取其“专一”“力量”“勇猛”作为拳法名称。诸如一至九路罗汉十八手、护山子门罗汉十八手、少林罗汉拳、罗汉十八手对练、罗汉缠打对练、罗汉拉手对练、一至十路金刚拳、少林夜叉铁沙掌等,在少林器械名称、拳诀中也有许多这样的称谓。诸如小夜叉棍、大夜叉棍、六合风裹夜叉棍、少林伏龙钵、少林佛尘、风磨禅杖、少林佛珠、少林袈裟等。少林四门八步鞭的歌诀有:罗汉担柴挑上肩、罗汉收鞭堂前站;少林双鞭的歌诀有:金刚起势站禅堂、罗汉解怀翻身转、罗汉观阵飞云鞭、罗汉收势回禅堂;少林护手钺动作有:童子拜佛、金刚观海;少林烧火棍歌诀有:童子拜佛站佛前,韦驮合十拜观音等等,都反映了佛教文化与少林武术的融合。[13]
    另外,还必须指出的是:少林武术在佛教“禅学”的思想基础上,又融入了儒家“仁学”和道教“哲学”的思想。外儒内道是少林武术的特点之一,少林武术产生的原始本意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寺院,致伤、致残和致死对方,而在武德的“仁爱”制约下,限制了致伤、致残和致死现象,这是少林武术得以发展的根本所在。少林武术的形成离不开中外文化的交流;宗教文化与世俗文化的交流;区域文化间的交流及融合。其中宗教文化包括了道教“哲学”,并在少林拳法中得到体现。如三节明亮法、四梢齐论法、五行合一法、三性调养法等,蕴涵着丰富的辨证思想。
    总之,少林武术的上乘功夫总带有几分禅机,更具有几分玄机,这正是少林武术的魅力与神秘所在,也是人们孜孜以求的动力和源泉。少林寺经过长达1500年的发展,经过历代高僧的研习,总结出了修炼少林武术的九个阶段:即结缘、仰慕、抱负、痴迷、行动、认识、信仰、感悟、见性。[14]其中前五个阶段是一般意义上的修炼,后四个阶段是“般若性空”与少林武术的有机结合,经过这样一个特殊阶段,将会有效提升修炼者精神境界的佛教神韵。

    【参考文献】
    [1][3]蔡宝忠,朱永光,少林功夫起源综论,参见释永信主编,少林功夫文集[C],香港:少林书局,2004:122、123;
    [2]漆浩、董晔、周荣编著,儒•道•佛三家论养生保健[M],北京体育大学出版社,1991:107;
    [4]蔡宝忠,佛教“五戒律”与少林武术“十禁约”的关系[J],武林,1990(11):3;
    [5][6]释延王,易筋洗髓之二法与五反,参见释永信主编,少林功夫文集[C],香港:少林书局,2003:239、240;
    [7]毛竟广,呼吸、吐纳与禅,参见释永信主编,少林功夫文集[C],香港:少林书局,2003:268~270;
    [8][10]中国武术大辞典[M],北京:人民体育出版社,1990:3、26;
    [9]郑勤,田云清著,神奇的武术[M],广西人民出版社,1991:55;
    [11]佘志超撰文,图文中国民俗——武术[M],北京:中国旅游出版社,2004:58;
    [12]颜世亮,浅析少林武术对禅宗思想的融摄,参见释永信主编,少林功夫文集[C],香港:少林书局,2003:152;
    [13]郭志禹,少林拳的华夏主干文化特征概观,参见释永信主编,少林功夫文集[C],香港:少林书局,2003:183;
    [14]释永信,少林功夫的表现形式和功能,参见释永信主编,少林功夫文集[C],香港:少林书局,2003:2~3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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